Delta

谎言

  我不是个诚实的孩子。

  我喜欢说谎。

  这几乎是我天生具有也无法改正的本能，在我才三岁大的时候，当别人问起我胳膊上被继母掐出的伤痕是从哪里来的时，我已经能像继母那样熟练地回答：“是和其他小朋友玩的时候摔的。”

  继母被我的口齿伶俐吓了一跳，但是她回过神后狠狠地表扬了我，头一次给我买了一盒酸奶并且让我在晚饭时吃得很饱。

  她说，以后一定也要这么机灵。

  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我的父亲每次从外地回来看我们，我都会面不改色地给她讲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我和继母的温馨日常。开始是由继母来编剧本，半年之后我就能自编自演，并且从来没有被父亲发现端倪。

  我向他们说的最成功的谎话是在六岁时，我说我爱爸爸妈妈，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爱的含义，所以这应该是句谎话。

  父亲笑着把我抱起来，就连继母的表情都缓和了，渐渐地，即使父亲不在家她也不会总是打骂我了。

  我是个很有说谎天赋的孩子，我建立起社交圈子后，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我骗过。

  有人把值日的工作推给我时，我说我很乐意。

  老师训斥一个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的男生时，我说是我自己脚滑才跌倒的，他只是恰巧站在那里。即使我知道他是故意那样做的，还在我扭伤脚踝后嘲笑了我好久。

  同桌给我推荐了她喜欢的歌手，我说我也一样喜欢他。为了让谎言更真实，我还特意去了解了他的故事，学了他的歌，买了他的周边送给同桌。

  我骗那个跟我表白的男生，说我也喜欢他。我用饭钱给他买礼物，骗他说我爸妈给了我很多零花钱。他把本来要发给其他女生的暧昧信息发给我时，我也装作没看懂，因为如果我追问他，他肯定会很不安。

  我知道虚伪的家伙不能算好人，但我也绝对不坏，我说的谎总能让其他人对我露出笑容。我是在做着对别人和我都有利的事，哪怕它们有些上不了台面。总是要有人扮演这样的角色，我很高兴自己能被人需要。

  况且父母会因此疼爱我，同学会簇拥着我，老师会觉得我是个大度又省事的孩子。我不会是被抛弃的那个。

  我以为我的谎话已经天衣无缝，连我自己都能相信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了。

  连我自己都要相信我确实被说服了，确实能相信着这些东西了。

  直到有一天我洗澡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撒了一句慌。顿时一阵虚假带来的恶寒将我淹没。从胸腔涌上的恶心和窒息感让我明白了自己撒谎的技术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当时我对着镜子里的我说：“我爱你。”